记者:您为什么强调将土地交给资本从未成功过? 仇保兴:因为这个问题关乎农民切身利益,根据联合国人居署的统计,由于大量土地出售而导致的土地价格低廉,会形成资本对土地的廉价掠夺,而农民因此获得的并不多,甚至可能非常少。 这个问题也关乎国家稳定。2008年的危机曾导致我国沿海城市很多农民工失业,后因其还可以回乡种地,这场危机产生的副作用就弱化了不少。而如果让农民“裸身”进城,有去无回,国家整体经济结构很可能就此失去弹性。健康的城镇化,应当建立在城乡居民双向自由流动的基础之上。 将土地交给资本,就会将城镇化变成“造城运动”,强迫农民上楼,建所谓的农村“城市社区”,造成农村大量的村落被合并、迁移。将城乡一体化变成城乡一样化,不仅丧失了宝贵的乡土旅游资源,也不利于农业现代化。 记者:为了推进城镇化,很多省份设定了较高的城镇化率目标,甚至通过片面让农民上楼来提高城镇化率,您对此怎么看? 仇保兴:当前,各省份城镇化规划所设定的城镇化率目标不断攀升,其实是有问题的。先行城镇化国家的经验告诉我们:美国、澳大利亚等以外来移民为主,且土地辽阔、平坦的国家,城镇化率可以达到85%以上;而法、德、日等以原住民为主,且人多地少、地形崎岖不平、有传统农耕文明的国家,城镇化率峰值一般只能达到65%左右。我国的基本国情决定了2030年前后城镇化率将保持在65%左右。 标志性建筑,不能市长说建就建 快速发展的城镇化正改变我国城乡面貌,“千城一面,乡愁难寻”,引发人们的思考,如何才能做好新型城镇化规划?仇保兴认为城镇化规划需要立足以人为本,地方政府官员在做规划时心中更应有“山水”。 记者:您曾说城市规划不是万能的,但是城镇化没有规划是万万不能的。您认为要做好城镇化规划,落脚点是什么? 仇保兴:以人为本。不仅是要满足现代人的需要,还要关心下一代的生活发展空间和资源需要。若是自顾自地“寅吃卯粮”,我们这个社会的发展将难以持续。以人为本的城镇化决策是长久之计。 记者:千城一面,乡愁难寻,是我们城镇化过程中的问题,也是国人的心病,如何从规划上解决这些难题? 仇保兴:首先,要加大历史文化名城、名镇和名村保护的投入,这是城市的精神高地。第二,整合现有风景名胜区、自然保护区、森林公园、国家地质公园、湿地公园等资源,强化各类自然型保护区的统一保护和建设。第三,提升城市文化品位,保护城乡特色风貌。改变大规模旧城改造模式,推进有机更新方式。结合水系环境、绿地系统建设,优化城乡空间形态和环境,传承人文风貌特色,鼓励城乡文化多样性发展。第四,加强城乡规划管理。划定城镇建设用地增长边界,将各类开发区、新城纳入城市总体规划统一管理,强化城乡空间开发管制,加强对规划实施的事前、事中监督。 记者:您曾提出在城镇化规划中,市长、书记、规划人员心中要有山水,怎么理解? 仇保兴:清代诗人李渔言:“山水者,情怀也;情怀者,心中山水也。”其实讲的是人的才情、境界和审美能力。如果市长、书记、规划人员心中有山水,就会自觉依据它们来规划、建设城市,就能引景入城,借景造城,使人造景观和自然景观珠联璧合,而不是在政绩指挥棒下盲动和冒进。 记者:那您如何评价各地竞相规划和建设的标志性建筑,如何看待城市形象、气质与竞争力的关系? 仇保兴:标志性建筑是历史的积淀,不是凭着某个市长的万丈雄心说建就建的。比如杭州的标志性建筑是西湖边宝石山上的保俶塔,距今已1300多年历史,山不高不低,湖不大不小,距离不远不近,塔不胖不瘦,在西湖的映衬下显得非常美,杭州再建什么标志性建筑都无法与保俶塔相媲美。 沙里宁有句话说得好:城市是一本打开的书,从中可以看到这座城市市民的抱负。城市的气质来源于历史和文化积淀,城市的魅力体现于不同时代建筑的有机结合。在全球化背景下,城市公共政策的制定、城市规划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,但是,有个性的城市,才最有争夺全球资源的能力,也最能捕捉到发展机遇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