广西隆林男孩杨六斤的故事一路从卫视到央视,感动了无数善良的中国人。据说在媒体报道后,他获得捐款500多万元。近些时日,故事发生了不小的逆转:先是另有媒体挖出杨六斤独自生活时间大概三四个月左右,并非此前媒体所言是数年独自生活,吃野菜等桥段也多有艺术化夸张;随后,广西卫视一位负责人也承认,因为前方记者了解挖掘不够深入,“节目一些细节与事实不符”。 你以为这是一则“穷吃野菜无人问,富在深圳有远亲”的悲剧,不想却可能是一场电视艺术创作的比惨戏。这些天,“野菜男孩”事件的真伪,俨然成了一个价值多元的辩题,关涉媒体传播伦理、社会救助制度、公益资源配置、时下慈善生态等。它是一面镜子,在峰回路转中,真实映照出各方基于利益关切之上的姿势。在始作俑者疑似承认故事部分失实之后,最可疑的,其实并不是捐钱者的姿态,而是没有捐钱者集结舆论所发出的“上当受骗”的声音。 中国自古有言,“善不由外来兮,名不可以虚作”。历史以来,慈善作为易碎品,最怕矫揉造作的倒帮忙。从这个意义上说,民众自然有理由对失实的杨六斤事件跳脚骂娘——尤其是那些掏出真金白银的行善者,不实信息起码误导了当事人的行为选择。但我们可能忽略了一个根本的问题:如果500余万元善款数据属实,那么,在官方慈善公信尚处于重塑期的今天,为什么一个孩子的悲惨命运,仍能在最短时间激活如此巨量的慈善资源?它起码印证了两个温暖的前提:一是点对点的援助比较容易让人放心;二是“礼失求诸野”这个概念基本还没有死。 当然,对此事更有价值的追问,在于下面这个话题:如果杨六斤的故事,一开始即以更“真实”的姿态呈现,那么,善心善念还会迸发出激动人心的力量吗?这个问题,无关收视率,却拷问着慈善规则中的生态平衡。 有一点是肯定的:悲惨的故事,总是特别感人;人性在比惨中,容易激发天然的悲悯。媒体自然深谙这个逻辑,别说人物纪实,就是选秀比赛,也惯于添油加醋些煽情的戏码。不过,如果慈善只愿为煽情埋单,这就成了一种病态了。一方面,慈善的本质属于社会资源的三次配置,它是人类对社会财富失衡的主动矫正,换言之,生活凄惨,是慈善水到渠成的背景,但富人慷慨解囊,绝不能成为因“感动”而一时脑袋发热;另一方面,社会生活总是在水涨船高,救助制度也好、底线生存也罢,都在进步,而艰苦或困难指数也在减弱——就像扶贫工作一样,今天的贫困早已不同于往日,如果标准不抬高,恐怕早就没有贫弱可以扶持——那么,杨六斤等的命运,若没有野菜与流浪的催化,就不该伸出援手了吗? 往前看,穷人的故事迟早不会一如既往地煽情,但相对的弱势者,还是需要爱心给予其应然的温暖。弄清这个道理,也许更能理解最近“标哥”在美国宴请流浪汉所遭遇的尴尬:纽约救济中心总监梅斯认为,这场高调的慈善活动最终演变成了“给陈光标自己关注”。梅斯说:“美国慈善家们通常并不在大量媒体报道和关注下做事,他们谨慎地给予,而并不张扬。”是的,西方慈善没有那么多苦大仇深、潸然泪下,这并不是说他们挖不出杨六斤般的故事,而是在一种平和理性的氛围下,将慈善兑现为稳态的责任,且慎于消费弱势者的私隐与心情。 终究有一天,杨六斤们会有更美好的人生,但只要他们需要帮助、需要救助,善行善念仍当审慎稳妥给予关怀。不煽情,也埋单,也许这才是好的慈善。 |